故事灯光的来由
当我第一次给人述说“故事灯光”这个名词的时候,其实我的大脑里还刚刚生成这个概念的雏形,但我知道“故事灯光”的意思是什么,更能模糊抓住这个概念的尾巴,顺手一捋也许就能把这事搞明白了。
照明设计发展到今天,对于光环境所要求的意义越来越细分,对于设计对象的全方面表达需求的越来越深刻。于是设计“光”就具有了叙事性、意象性和情感性的种种要求。“夜游经济”一时成为热词,不管是什么类型的设计案子,最后都能归纳到夜游上来。是的,灯光所具备的“夜游”功能,让投资者和管理者眼前一亮,仿佛找到了灯光的附加值和潜在的社会必需性。
图注:夜游的广泛应用(江海阳摄影)
图注:夜游的灯光表现越来越呈现丰富色彩(江海阳摄影)
两个名词
首先要知道近两年照明设计还有两个词——“情景化照明”和“舞美化照明”。这两个词又有什么含义呢?
这两个词语义极为相似,情景化照明是涵盖一个场所完整光态的,具有时效性和特定氛围的空间照明。比如假设设计一处“浪漫清新”的环境,照明所呈现出来的是焕发了勃勃绿意,光照温煦,明暗过渡的雅致情景。如果只有这样的照明,对于情景化还是远远不够,情景化强调的是融入意识,甚至有被环境包裹的感觉。场所中有可感色彩,有明确主题,有变幻内容,有指示方向。情景化照明的目的在于告诉进入的人们,我们要营造“浪漫清新”的目的是什么?
图注:舞美化照明的形成(江海阳摄影)。
目的明确——这是情景化照明的关键。
如果这是一个森林公园的灯光节,“浪漫清新”是一个很好的诉求主题,于是在森林公园里我们点燃起雾森,悬挂上发光球,安置上互动小品装置,用光、色渲染几处地景——用染色灯对高大树木投射形成迷离效果,,辅以动态光斑,所有的色彩都是淡色系和缓慢变化。可以配以轻柔的音乐用投影模拟竹笋的生长,四季的变化。这一切的所为都是在营建“情景化照明”的空间意境。
于是孩子们可以嬉戏,青年人可以牵手,中年人可以私语,老年人可以徜徉,人们对“浪漫清新”就有了普遍的感受。而情景化照明就是在创作一个导向性极强,氛围感极浓,沉浸意识极佳的场所,假如载体适宜、手法得体、主题植入正确,这样的情景化照明就会很吸引人。
引用一段白话散文的名篇《荷塘月色》来做解释——
“微风过处,送来缕缕清香,仿佛远处高楼上渺茫的歌声似的。这时候叶子与花也有一丝的颤动,像闪电般,霎时传过荷塘的那边去了。叶子本是肩并肩密密地挨着,这便宛然有了一道凝碧的波痕
……
月光如流水一般,静静地泻在这一片叶子和花上。薄薄的青雾浮起在荷塘里。叶子和花仿佛在牛乳中洗过一样;又像笼着轻纱的梦。虽然是满月,天上却有一层淡淡的云,所以不能朗照;但我以为这恰是到了好处——酣眠固不可少,小睡也别有风味的。月光是隔了树照过来的,高处丛生的灌木,落下参差的斑驳的黑影,峭楞楞如鬼一般;弯弯的杨柳的稀疏的倩影,却又像是画在荷叶上。塘中的月色并不均匀;但光与影有着和谐的旋律,如梵婀玲上奏着的名曲。”
朱先生一个人在月色下散步,感受着——
“这一片天地好像是我的;我也像超出了平常的自己,到了另一个世界里。”
这就是超出物化世界的主观意识感知了,这篇散文的意境在于朱先生自己说破了的——“恰是到了好处”,这就是表现情趣和环境的意象在性质和程度上恰到好处的和谐。风是“微微”的,清香是“缕缕”的,歌声又是“远处”而且“渺茫”的,叶子与花的颤动又是“一丝”的,月光是“静静的”,雾是“薄薄的”,梦是“笼着轻纱的”,云是“淡淡的”,这一切都不强烈,但是环境和他恬静悠闲的心是呼应的。我们可以看到构成了这种“闲雅典致”月下荷塘环境的并不只是有月光,还有风、雾、云、波痕以及鼻嗅的“清香”。
于是构成“情景化照明”的手段就不仅仅是视觉,还有触觉、嗅觉和知觉。
图注:情景化照明的常见方法(江海阳摄影)。
图注:这也是场所情景化照明的手段(观国之光设计)。
两种艺术
我们可以把艺术分为两类,一类是“逼真的幻觉”,另一类是“虚拟的幻觉”,毫无疑问“情景化照明”就是属于“虚拟的幻觉”,如同戏曲表演,千里征伐也就是换一个布景,帝王将相也就是赋予一个身份。而人们就能想当然理解戏曲的虚构性,认为这是合理的。
“舞美化照明”就是“逼真的幻觉”。就像是“话剧舞台”,它强调的是空间的戏剧性、矛盾性和冲突感。空间犹如剧场,进入的人们有时像演员在表演,有时又像观众在欣赏。空间的场景转换感强烈,甚至是移步异景,一步一景。光犹如舞台表演一样,随着观众的行动而变化:明暗、虚实、浓淡、对比、序列,有时也如音符般在跳跃闪烁。
歌德在《诗与真》里明确说:“每一种艺术的最高任务即在于通过幻觉,产生一种更高真实的假象。”舞美化照明的任务就是通过视幻觉而产生代入感的切身体验,这种切身体验感照明又有一个名称叫做“沉浸式演绎照明”。
沉浸式演出现在有很多,比如上海的“不眠之夜”,改编自莎士比亚的剧本《麦克白》。观众通过在上下数层楼房的场景转换,观看不断发生的具有戏剧情节的舞台表演,而演员和观众和布光和背景音乐随时在转换,只是舞台始终都是一样。或者叫做多舞台近距离观赏。场次的切换主要依靠演员带动观众奔跑,而舞美场景灯光始终在配合剧情做各色模拟。
图注:《不眠之夜》的成功带动了更多沉浸式演出。
给我印象深刻的是一处狭长廊道,演员在表演剧情,一束阳光透过磨砂窗户投射在墙壁上,营造一种日暮黄昏画面,随着演员的退去,等我再来此处的时候,灯光变成了自顶而下投射,此时又在演艺另一幕场景了。
还有一种“舞美化照明”,比如我们做的古建筑照明和乡土照明,甚至在景区照明中也有大量类似表现。这种舞美照明将场所戏剧化,本来白天并不出奇的载体在夜晚被灯光反转照亮以后,大放异彩,令人称奇。
传统古建是顶覆光,从坡屋顶向下立面越来越暗,这是人们对于古建筑的传统视觉印象。但是经过灯光的反转以后,这种白昼的顶覆光转换成上射光,如果再加以戏剧化的光色表达,突出某个细节和主体,忽略一部分建筑形态,于是古建筑就有了多样化表情。这种表情是建立在类似于舞台灯光基础上的。
图注:沈阳北陵大门,牌楼式宫殿型建筑,照明表达了某种舞美感受(观国之光设计)。
图注:灯光的戏剧化也可以在古建筑上传达(观国之光设计)。
照明空间并不是都是“舞台空间”,我们只是借用舞台灯光的一些手法和概念对照明空间进行再定义,以增加夜游过程中的情节性、故事性和内容丰富。运用舞台灯光设备和技术手段,让人们在空间游走中感受光色及其变化,塑造环境属性,渲染情绪气氛,突出中心载体,创造类似于舞台的空间感和时间感。如果布置有特殊的舞台置景效果,如风、云、雷、电等艺术化手段,这种舞台美术照明会更有感染力。
这在心理学上也有相关根据——人的大脑皮层在接受外界信息时引起兴奋,有关部分的兴奋会抑制其他没有接收到信息部分的兴奋,于是就形成优势兴奋中心。如果观察对象是纷乱的、多元的,于是在大脑中引起的兴奋点就不会集中,而是分散,于是观众的心理上就无法形成统一压倒一切的映像。
图注:灯光可以使人安静(观国之光设计)。
舞美照明今天在景区夜游中表现最多,通过参观导线的带动,游客在景区中感受和灯光配合的文化设计、景观设计和演员演出,这种亦真亦幻的灯光参观过程,完全处于灯光设计师的操控之中,什么是希望观众看到的,什么是希望被黑暗忽略的,这是现象照明,完全可以按照剧本来设置参观时长和灯光转换。参观路线即是剧场,灯光的控制对于剧情的发展起到烘托、暗示、诱导作用,这时演员和观众,场景和感受也就混为一体。
而舞美照明中的各色灯具——柔光灯、追光灯、聚光灯、散光灯、回光灯、脚光灯、投影机、图案灯等等,这些都可以用场景中的载体巧妙设计灯光来实现多种配合。关键是在舞美照明中主题要鲜明,主体要突出,虽然这个主体角色随时可能在转换,但一定要观众在欣赏中保持始终如一的代入感和惊奇感,这是舞美照明成功的关键。
图注:舞美型灯光的山水界面(江海阳摄影)。
得出故事照明概念
“故事灯光”是建立在情景化照明和舞美化照明基础上的总和,它融合了“逼真的幻觉”与“虚拟的幻觉”。简而言之,设计师在用灯光来叙事,从具象的场景到抽象的寓意,给人以情节多变的感觉。打通空间关节,植入文化基因,赋予更多更好的想象理解,这是“故事灯光”的内核。
文学家孙绍振说:“想象是客观事物特征在主观感情的冲击下产生的,它是一种假定性的变异形式。”故事灯光的目的就在于用光来唤醒人们对处身场所的认同和熟悉,在观赏的过程中不仅有物理空间,还能自我产生“想象空间”,场所具备的故事性通过灯光的演绎而鲜活起来,饱满起来,最终形成满足和记忆。
故事灯光中如何调动人的参与主动性,以及将观者的情绪逐渐升华,观者的想象力逐渐丰富,这取决于故事灯光叙事手法的灵活和新异,但同时也依靠观览脚本的设计以及高潮节点的刺激。
在日益进步的当代照明设计市场中,是资本和资源在不断推进设计的转型,从最早的“亮化”到今天的“情景化”“舞美化”,一直到“故事化”,照明设计始终在不断改变。处身与洪流,我们不能只是随波而行,更是要看到未来的方向。
编辑:严志祥